北京市朝阳区中医医院 主任医师 薛松维

一、SPC是提高依从性的主要药物

2018年Circulation杂志发表了中国“十二五”高血压抽样调查结果，我国18岁及以上成人高血压患病率为23.2%，患病人口为2.45亿。虽然高血压的知晓率和控制率较前几年有所提高，但仍然只有不到半数的患者知道自己血压升高，高血压控制达标率为15%，远远低于西方等发达国家。专家分析导致控制率不高的原因主要有：慢性病管理体系不足、医生认知存在医疗惯性、患者服药的依从性差等方面因素。随着多数国家高血压管理指南不断更新，高血压治疗的策略也发生了转变，目前提倡血压≥140/90mmHg即开始联合治疗，联合治疗首推单片复方制剂（SPC）。国际上SPC组合最多的是ACEI或ARB+利尿药方案，而在40多年前由我国自主研发和生产的长效小剂量单片复方制剂—北京降压0号，就已运用这一理念，为解决广大高血压患者的病痛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二、40年前世界首个SPC在中国诞生

北京降压0号简称降压0号，通用名为复方利血平氨苯蝶啶片。根据当年参与研发本药的专家洪昭光、华琦等教授回忆，以及胡大一、孙宁玲等教授的评述，我们看到降压0号的确是个有故事的药物，它的研发过程带有神奇色彩。

说到降压0号的研发过程，就不能不提到另一个类似药物—复方降压片，这两个复方降压药物有异曲同工之妙。

20世纪60年代，印度发现了萝芙木这个有降压作用的药用植物，其有效化学成分叫利血平，在中国据此生产的药物叫降压灵。后经上海高血压研究所邝安堃教授等研究出以利血平为主要药物的复方制剂，称为复方降压片，简称复降片。每片复降片含有利血平0.32mg、氢氯噻嗪3.2mg、双肼苯哒嗪3.2mg、氯化钾30mg、三硅酸钙30mg、泛酸镁1mg、非那根2mg、利眠宁2mg、维生素B1 1.0mg、维生素B6 1.0mg。从中可以看出组成的成分比较复杂，兼顾了抑制升压反应的多个环节，这既是该药的优点也是缺点，那可是半个多世纪前的医学创新，不那么完美也是必然的，但从中体现了联合降压的理念。之后，降压0号的研发过程也是体现了这一思路。

20世纪70年代初期，由吴英凯院士组织的全国高血压普查及心血管病人群防治工作，在北京市朝阳区东郊大型国营企业与石景山区首钢总厂的职工区和家属区展开。当时北京朝阳医院医疗队在东郊北京仪器厂开展工作，年轻的洪昭光医师发现职工和家属中高血压的病人很多，口服降压药要服几种来控制血压，并且每种药每天要服三次，很是麻烦。同时职工的中午休息时间很短，常常忘记服降压药之医嘱，因此患者服药的依从性很差。如何改变这种状况呢？于是他就萌发了“要是能有1天只吃1片的降压药就好了”的想法，很快他把这一想法形成科研的设想。一次偶然机会，洪昭光医生结识了著名数学家华罗庚院士，洪昭光向华院士汇报自己在工作中的困惑和设想，华院士告诉他可以运用数学运筹学和优选法来筛选和实验有效药物。所谓优选法就是采用可能少的实验次数，找到最好的方案方法。洪昭光就按照优选法“0.618”的黄金定律，结合中医“君臣佐使”的辩证思想，开始了降压0号药物研制。经过一年的努力，终于研制出了一种降压效果确切且不良反应少的药物。洪昭光等研发者期望此药能成为高血压治疗的新起点，遂将其命名为北京降压0号。

降压0号的配方如下：氢氯噻嗪12.5mg、氨苯蝶啶12.5mg，硫酸双肼屈嗪12.5mg、利血平0.1mg、氯氮卓3mg。从上述组方中可以看出降压0号作为新型降压药的优势：前两种成分是利尿药，分别为排钾利尿药和留钾利尿药组合，这样既增加降压的效果，又能减少利尿作用对血钾的不良影响；双肼屈嗪是血管扩张药，利血平是交感神经抑制药，这两药组合可以从血管和神经因素两个层面增加降压效果，同时也抵消各自对心率的不良影响；氯氮卓具有抗焦虑作用，对交感神经中枢起抑制作用，这一成分对于由精神过度紧张造成的高血压有好处。

1977年，由于降压0号的突出疗效，当时主持高血压人群防治工作的吴英凯院士获悉后，亲笔上书原国家卫生部，建议把降压0号列为我国高血压人群防治的首选药物，并批量生产。

上述降压0号研发过程，体现出新老两代科学家通过不懈地努力，取得的非凡成就，也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专业技术人员与群众智慧相结合的产物。洪昭光教授曾诙谐的说：“华罗庚院士是降压0号之父，吴英凯院士是降压0号之母，我是降压0号助产士”。

三、百炼成钢，降压0号助力基层高血压防控

2003年的《中华心血管杂志》31卷第6期，发表吴彦、孙宁玲、洪昭光等的《北京降压0号治疗轻中度原发性高血压的长期疗效观察》文章，该文章纳入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等10家医疗中心入选舒张压95-114mmHg且收缩压＜180mmHg的原发性高血压患者，单独使用复方利平氨苯蝶啶片治疗12个月后，血压＜140/90mmHg和＜130/85mmHg的患者比例分别为84.6%和52.6%。

2010年的《中华疾病控制杂志》14卷第1期，发表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张奕等《降压0号治疗原发性高血压短期疗效和安全性分析》的文章，对全国14个省会城市的11 861名社区中的原发性高血压患者服用降压0号的情况进行流行病学调查。通过4周的随访和血压测量，观察患者服用降压0号后的血压控制情况及不良事件的发生情况。研究结果显示 ：服用降压0号4周后血压达标率达到68.4%；有5.9%的患者服用降压0号后有不适症状发生。不适症状的常见类型有头晕、头痛、胃部不适、乏力等。结论：原发性高血压患者服用降压0号4周可以有效降低血压，服药后未出现严重不良反应。

2014年，《中国高血压基层管理指南（2014年修订版）》发表，该指南证实了20世纪70年代我国首创的传统固定单片复方制剂—降压0号有明确降压作用，且价格低廉，可作为基层降压药物的一种选择。

2016年，中国老年医学学会高血压分会和中国医师协会高血压专业委员会为了更好地推动我国自主研发的固定复方制剂的规范应用，特邀请高血压领域的专家，讨论起草了《复方利血平氨苯蝶啶片临床应用中国专家共识》。复方利血平氨苯蝶啶片，是中国传统的固定剂量的单片复方降压药，自问世以来，在我国人群中积累了大量的使用经验。在当前众多新药涌入市场的情况下，复方利血平氨苯蝶啶片仍然是基层医疗单位治疗轻中度高血压的常用药物之一，在中国高血压防治工作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该共识回顾了降压0号相关的循证证据，并据此对药物的安全性、有效性、适用人群和使用方法进行了总结、推荐和建议。希望为中国高血压防治助力。

2017年，原国家卫生计生委合理用药专家委员会和中国医师协会高血压专业委员会在第1版《高血压合理用药指南》颁布后两年，根据全国高血压防治的形势发展，再次组织专家编写了《高血压合理用药指南（第2版）》。在第2版中称降压0号为20世纪70年代我国首创长效小剂量单片复方制剂，并做Ia类推荐。

2018年9月，第27届国际高血压学会科学会议（ISH 2018）在北京召开，《中国高血压防治指南2018年修订版》重磅发布。该新版指南中提出单片复方制剂使用方便，可改善治疗的依从性及疗效，是联合治疗的新趋势。我国传统单片制剂目前仍在基层较广泛使用，尤以长效的复方利血平氨苯蝶啶片为著。

2019年，由中国老年医学学会高血压分会、国家老年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中国老年心血管病防治联盟公布的 《中国老年高血压管理指南》在《中国老年多器官疾病》杂志18卷第2期发表，该指南指出我国传统的低剂量单片复方制剂，如降压0号，以氢氯噻嗪、氨苯蝶啶、硫酸双肼屈嗪、利血平为主要成分；因价格经济并能安全有效降压，符合老年人降压药物应用的基本原则，且与ACEI或ARB、CCB等降压药物具有良好的协同作用，可作为老年高血压患者降压治疗的一种选择。

2019年，发表在《中国老年多器官疾病》杂志18卷第10期由诸国华、皮林等撰写的《复方利血平氨苯蝶啶片治疗老年高血压患者有效性和安全性的全国多中心调查研究结果与分析》，该研究纳入全国10个省市26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老年高血压患者1574例，采用病例对照研究设计，病例组为长期服用降压0号者，对照组为从未服用含利血平药物者。其结果验证了降压0号的有效性和安全性，同时表明了其在提高患者依从性上的优势。本研究最重要的发现是，老年高血压患者长期应用低剂量利血平与抑郁症无关。

四、降压0号的药物经济学优势

1958年吴英凯院士领导第一次全国高血压调查发现，当时高血压患者人数不到3千万，而2018年“十二五”抽样调查结果显示，18岁以上成人高血压患病人数已达2.45亿。需要长期服用降压药物的高血压患者如此之多，将会给我国国民经济的发展带来沉重的压力，就不能不考虑到药物经济学的问题，而降压0号物美价廉具有独特优势。降压0号的主要发明者洪昭光教授当年曾算了一笔账，如果全国高血压病人中有1/10患者，即2500万人服用降压0号治疗高血压，治疗费用由每日5元降至1元，每天可节省1亿元，每年可节省365亿元。凝结著名数学家毕罗庚院士和著名医学家吴英凯院士智慧的“降压0号”，相信一定会在我国高血压人群防治工作中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

在2019年第10届全国高血压基层防治大会发表的一项隶属于国家“十五”科技重点攻关资助项目的药物经济学研究，选择两个社区2505例高血压患者，分别接受降压0号（1529例）和常规降压药物（976例）治疗，研究结果显示，降压0号降压效果与常规降压药物相同，但所需年治疗费用仅为常规降压药的20% - 40%（见图1）。

图1  降压0号所需年治疗费用仅为常规降压药的40%

注：纵列数字为达到相同血压达标率时所需要的年治疗费用 （元）

高血压患者药物治疗一定要有可及性。不少专家呼吁：中国那么大国家，我们有2.7亿高血压患者，都选用昂贵的进口药绝对是死路一条。我们要走高血压防控的自主创新之路，要走有中国特色的国产化道路，最终让老百姓用上价格便宜的好药，降压0号就是一个当仁不让的选择。

最后有一个问题要提醒注意，降压治疗要坚持个体化的原则，每位高血压患者的具体情况不尽相同，不是每位患者都适合降压0号治疗。同时，长期服用降压0号也会有不良反应的发生。降压0号是单片复方制剂，但不是由两个药组成的复方制剂，是个含有利尿药、交感神经抑制药、镇静药的单片多药复方混合体。这既是降压0号的优势所在也是其缺点之一，不可避免地具有一定的使用局限性。降压0号至今未被国际高血压防治指南所推荐，这种多药的组合造成使用方面的局限性可能是其主要原因。